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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奸商与骗子

第二章:奸商与骗子

1、

翌日深夜,中央骑士团朗德堡临时驻地。

中央骑士团副团长达利亚·卡克斯蹲在军旅风格的粗糙茅坑上,他用手挠着一头蓬乱的红褐色短发,一脸难受的表情让他原本就算不上英俊的面容变得更加地不出众了,就连那唯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金瞳,如今也被厚厚的阴霾所覆盖。

“啊……”

陷于下半身深不见底的绝望之中,达利亚又回想起了克兰,现在想想看,他在接风宴上的笑容还真的是像狐狸一样。

“各位骑士大人,接下来我们就要一同为了相同的目的而奋斗了,为了我们共同的友谊,鄙人设此薄宴,还请各位赏脸……”

啊啊,不是这句话,不是这些客套话,真正让自己在这种时候还因为不可抗力蹲在这种地方的直接原因是另一句话。

“……虽然可能各位骑士大人会有所怀疑,毕竟鄙人喜爱打猎的事情早已‘臭名远扬’,但还请各位相信,这些猎物并非是什么能入各位法眼的山珍海味,说得通俗一些,能够给人带来乐趣的猎物不一定好吃。所以也就只能拿出这些随处可见的鱼肉款待各位了,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啊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他看到了,说这话时克兰尽管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笑脸,但那笑容中似乎生出了一丝因款待不周而生出的愧疚。

“只有无礼的客人才会让主人感到困扰,”

于是,就为了目中的那一丝愧疚,达利亚直到咽下第九块鱼肉时,才猛然想起自己其实是对一切水产都会过敏的体质。

“……所以这也是我……呕……自作自受啊……”

正当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时,他的魔感神经突然向他拉响了警报,一团浑浊仿若魔灾的魔力突然接近了他们驻扎的营区。

“!”

达利亚马上警惕地提起了裤子,中央骑士团的驻地位于“古拉维斯”朗德堡驻屯大队驻地的中心处,如果这一异常的魔力已经接近到这个地方了,就代表外围放哨的哨兵已经……

“‘魔蚀者’……是来找那个女孩的吗?”

就周围可能的“维普尔”观察者的视角来看,莫娜和塔西林是被中央骑士团俘虏的,那么会认为他们被关押在中央骑士团的驻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等等……这个大小……”

随着对象的接近,敌人的体型大小也显现在了达利亚的魔感神经之中。达利亚原本以为来袭会是怪物,它们在“堡垒”的出现正是他们来到这个“堡垒”的原因,但是他错了,敌人的体型相当小,不,这个大小的话……是一个人!

人类,以及如同“魔灾”本体一般的浑浊不堪的魔力,不用对“魔蚀者”有多少研究,就能得出那个令人胆寒的结论。

“……‘王种’……”

在七年前的的“维普尔之乱”中出现过的,凭一己之力就毁灭了复数“堡垒”,能够操纵“魔灾”的“人形怪物”,这样的“魔蚀者”就被称为“王种”。

达利亚·卡克斯,这个绰号叫“厄运之金”的中央骑士团副团长绝非弱者,即便说他是仅次于“十二圣贤”的少数强者也绝不过分。然而在“王种”面前,他也与蝼蚁无异。要知道在那场战争中,就算是正牌的“十二圣贤”也倒在了“王种”前进的步伐之下,难道达利亚的实力还能胜过这些已经逝去的强者吗?

这么一想,摆在达利亚面前的最优选项就十分清晰了。

“得挡下他才行!”

骑士不畏眼前之敌,这难道不是每一个骑士应尽的本分吗?

在这样简单的逻辑驱使下,达利亚毫不犹豫地主动选择了下下签。

骑士团今晚的哨兵……应该是欧文妮·安东吧,但是岗哨的位置不巧与对方的行进方向正相反,就对方的行进速度来说大概是赶不上的吧。既然这样的话,自己就更要上了!

然而徒手又要怎么阻止对方呢?谁会在深夜全副披挂去上厕所啊?也就是说,现在的达利亚别说那把标志性的“圣剑”,就连一片盔甲也没穿戴,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这幅久经锻炼的身体。

情急之中,他扯下了在营房外挂着的一块披风,顺手拿来了兵器架上的一把长矛。

明亮的满月给驻屯大队的木制营房蒙上了银色的薄纱,同样也给了达利亚绝佳的能见度。多亏了这月光,至少在今晚偷袭将不会存在于袭击者的选项之中。

来了!

受着魔感神经的牵引,达利亚的头敏感地转向了那个方向。果不其然!就在那里,尽管看上去仅仅是一个少年的身影,比起身为战斗专家的骑士们而言要矮小了不少,但是不能轻敌!因为对方可是拥有“王权”能力的“王种”啊!

“达利亚副团长?”

耳际传来了来自于欧文妮的呼喊,然而同时,一道漆黑的洪流也出现在了他视野的中心!让这个被称为“圣剑使”的骑士一瞬间想到,倘若有一天他的“永恒之日”被“魔灾”染指,那时它所发出的“光辉”大概也会堕落成这个样子吧

“别过来!!”

留给达利亚的反应时间不足一秒,他用尽全力对后辈发出了警告,同时举起扯来的那块披风。反魔力织料能够通过蒸发自身抵抗魔力的攻击,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是如此,然而至今为止却还没有人敢冒险测试它对变异魔力的作用。

“接受吾之制裁吧!掳走吾妹的不义之徒!”

轰!轰!轰!轰!轰!轰!

魔力的炸裂音与对方的呼喊混杂在了一起,一同震荡着达利亚的耳膜。气流在魔力的湍流下相互碰撞着,强烈的风压与四周稠密的魔力一同压迫着他的神经,仿佛一下子将他丢进了巨大的漩涡之中一般。

“……成功了吗?”

没有被灼烧的感觉,名为达利亚的个体仍旧站立在这被肆虐过所以是反魔力织料起到作用了吗?不,织料并没有被蒸发,所以究竟是?

他睁开了眼睛,尽管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不可能忽视的痕迹,那几秒前还威胁着要将他吞噬的奔流却失去了踪影,映在他金色眼眸中的只有像飞絮一样在空气中飘动着的“漆黑”。所以是那洪流被击散了吗?但正面击散那样的洪流所要的魔力量应该顶的上半个骑士团了吧,除非……

“还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吧,‘贱种’,”

达利亚回过头,站在队舍顶层的那个人,披着一身紫色的睡袍,淡黄色的长发也是未经梳理地披散着,却一点也不减他那像人偶般精致的美貌。然而有着这般英姿的他,同样是身无戎装,如海般碧蓝的眼眸中射出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杀气,那是恨不得将大陆上所有“魔蚀者”都烧尽的杀意。

倘若其他人这么宣告的话,旁人怕是会笑他痴人说梦。但是如果是他的话,恐怕就不会有人如此嘲笑了吧,因为是他的话说不定这就从不可能变为可能了,他毕竟可是大陆最强的十二人——“十二圣贤”之一,中央骑士团团长——约顿·博纳海姆啊。

“……”

无言之中,六把放着青光的阔剑又出现在了约顿的四周,纯粹魔力构成的兵器,方才他就是用由它们组成的豪雨硬生生挡下了来自于“王种”的攻击,现在它们将要讨伐胆敢直接冲击骑士团的逆贼。

然而那逆贼现在又在哪呢?即便是在这敞亮的月光之下,也找不到达利亚所目击到的那个少年的身影了。

整个骑士团都苏醒了,团员都一个个地从自己的房舍中走了出来,尽管他们看不到袭击者的身影,但他们都看得到那道洪流呼啸肆虐的痕迹,以及凛然立于高处的团长。任谁都应该知道了,就在刚刚,这事件背后的黑手用实际行动向他们——中央骑士团下达了宣战通告。

约顿一挥手,身旁漂浮着的阔剑随之散去。他沉吟半晌,看着部下眼中阵阵求战的目光,就算再怎么以骑士道粉饰,骑士团说到底也还是个武人团体啊。

最终,他用一如既往坚实的语气宣告道:

“吾等的方向是正确的,敌人的行动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就在刚才,吾等在这座‘堡垒’的战斗终于开始了,”

2、

“所以这就是您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吗?”

达利亚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回答道:

“啊~~这么说倒也没错啦,不过事情总算是有进展了,还算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被袭击了还会高兴?大人物的世界还真是难懂呢~”

走在他身旁的女性歪了歪头,肩上的银灰色卷发也一起歪向了一边,满脸疑惑的可爱模样让达利亚不禁产生了想把事情原委都和她和盘托出的冲动,当然他不可能说出骑士团下一步的计划,能告诉这个小姑娘的只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这种行为俗称“打哈哈”。

“呃,说来倒也不是不是那么复杂的东西啦。怎么说呢……呃……希斯娜小姐……”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打好这个哈哈,两人就转过了这个台阶,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高挑女性从阶梯的另一头往下走了下来,她们一边媚笑着打量着达利亚和希斯娜两人,一边用达利亚还是听得到的声音议论道:

“啊,今天‘妈妈’要亲自接客了吗?还真是稀奇呢,”

“你傻吗?那个大爷可是‘中央骑士团’的人啊,给‘古拉维斯’那群大人物做事的公子哥呢,能缺钱吗?”

得出了这个结论,两名女性都换了表情,不断地在与达利亚擦身的一瞬间向他抛去了尽可能多的媚眼,让达利亚只得尴尬地别开了视线。

他提醒了自己,尽管有着像是他身旁的希斯娜·梅瑟顿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这里也仍然是朗德堡“渣滓集聚的肿瘤”——南登区。而这栋楼正是其中为数众多的寻欢作乐之所的一处,会来这里的人要不是图个烂醉如泥,就是难以再忍受寂寞长夜的绅士。

当然,达利亚不能被划入这两类人之中,他只是来找人的,那位昨天被释放的塔西林·伊克斯珀就住在这栋楼的阁楼之中。

“住在这种温柔乡之上,也怪不得他看上去那么憔悴啊,”

在受到了好几个相似的媚眼之后,达利亚不禁有了这样的感想,同时他也长了个心眼,下次执行类似的非战斗任务时一定要换一身便服,一身的戎装不仅只会让他在这种地方行事尴尬,还会给骑士团招来不实的流言蜚语。

“不过没想到……希斯娜她会是这里的……”

刚刚她是被称作“妈妈”了吧,也就是说她就是这里的老鸨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少女而已,实际上却……

“实际上呢,这……地产实际上是家族产业的一部分。人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所束缚呢,骑士先生应该也深有体会吧,”

好像是看透了达利亚的想法一般,希斯娜不经意地自言自语道,语气中倒听不到不甘,她已经用她特有的温柔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啊……嗯……”

达利亚又怎么能和她说出口,当年自己可是为了成为骑士悖逆了父母的意愿。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恐怕对于这位女性来说是远在天边的奢侈品。

终于,两人走到了阶梯的尽头,也就是这幢小楼的顶层阁楼。出现在他们眼前是一扇看上去毫无防盗能力的木门。不消希斯娜说,这门后就应该是……

“塔西林大人不要啊!”

咣当!哗啪嗒啪嗒!

一阵与之相称的“小型地震”。

“嗯……那个,我有钥匙……诶,是哪把来着……”

刚还想伸出手敲门的希斯娜急忙取下了腰带上挂着的钥匙串,在慌张之中急着想要从二十几把钥匙中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她的眼睛已经变成@的形状了。

难道是“维普尔”来杀人灭口了?

反射性的想法让达利亚着急了起来,他急促地敲起了门:

“塔西林先生!请问您还好嘛?您需要帮助吗?”

过了好一会,门后才传来了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没错……你快点进来啊……再不进来我就要死了……咳咳……”

听到了这句话,达利亚马上拔出了佩戴在自己腰间那把华丽的金色重剑——永恒之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是使出全力,这把剑都足够把这把这整栋楼轰塌,对付面前这扇年久失修的木门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不,是屠龙刀了。

“抱歉了,希斯娜小姐,这扇门我事后会赔偿的,”

“诶……”

希斯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一道耀眼的金色刀路从眼前闪过,面前的木门就像纸片一样被利落地切成了两半。

“敌人在哪里?!”

达利亚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明白像“永恒之日”这样的阔剑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无法发挥,所以他决定一击决定胜负,在见到袭击者的第一刻就全力释放出剑身内的魔力,把他连同天花板一起蒸发掉。在主人的决意下,“永恒之日”发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剑内的魔力翻腾着,随时准备着吞没那个倒霉的袭击者。

然而那敌人又在哪里呢?

呈现在达利亚面前的只是又一个拥挤杂乱的住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倒下的书柜就占据了他四分之三的视野,阁楼倾斜的房梁上还挂着一个绳环,而在书柜下的书堆之下,严实地埋着两具“尸体”,只有两双脚还露在外……等等,“尸体”?

“哎呦……你怎么这么重啊……是谁也好,快把这家伙从我身上弄开啊……”

“塔西林大人您可不能想不开啊!您将来可还要领导这片大陆的复兴呢!”

书堆下传来了滑稽剧中的台词。听到这,达利亚第一次真心觉得,说不定塔西林那听上去荒诞不经的供词并非是他一时胡编的

3、

四人将塔西林的房间整理完的时候,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当然,在莫娜的一再坚持下,那个让人想到吊死鬼的绳环也被解了下来。

“话说回来,就算这样也没必要把莫娜也放出来啊,”

虽然达利亚不似约顿那样对“魔蚀者”有着那么深的偏见,但他这次也觉得克兰做的有些过火了。可能他是没见过她一人就将两名中央骑士团的骑士逼入绝境的“英姿”吧。凭着她的能力要逃脱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光是说这句话的话谁都不会信的吧,她看上去不就是个小姑娘嘛。

“不过……这么看来,华兰联合魔法学院肄业的身份应该是可以坐实了,”

《当代常用法阵大全》、《魔力原理》、《基本元素》、《加强法阵概论》,刚刚整理的尽是这种达利亚一看就会头疼的类型。若和他说这些书属于一名德高望重的大法师,或者说至少是一个正规魔法教学机构的讲师,他都会毫不怀疑地相信。但是这些书却出现在了妓院的阁楼,为一个疑似“维普尔”高级干部,自称“自由职业者”的人所有,若是要什么合理的解释的话,也就只能采信于他自己的说法了。

“那……那个……塔西林先生,这位来自于中央骑士团的先生……”

“啊,我知道,”

塔西林一脸怨念地打断了希斯娜的话。

“其实我也一堆事情想要问你来着……”

他指向了坐在一旁正啃着烤饼的莫娜,那样子活像是一只饿了一整个冬天的松鼠。顺带一提,四人现在正坐在那幢小楼前的木质桌椅上,这栋小楼也并不是只经营出于法律灰色区的风俗业,法律白区内的餐饮业也是有的。

“为什么你们没好好看住这家伙?还要让她跑出来啊?要是没她的话,我今天早上就不用看你那张恼人的脸了,”

“塔……唔唔……塔西林大人……唔唔……可不能这么说……嗯……您今后可是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今后我会变成领导整个大陆的大人物是吧,就凭我这个魔力贫弱得和你差不多的废物,这还真不知道是哪个地摊上的三流小说剧情呢,”

“那啥……我觉得莫娜小姐说的没错,毕竟如果她不来的话,塔西林先生现在就……”

塔西林转过头瞪了想要和稀泥的希斯娜一眼。

“哈,那是当然,死过人的房间谁会租啊,老板娘,”

“呜……”

希斯娜捂着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彻底殆尽了,这幅泫然欲泣的表情让达利亚有些看不下去了。

“等等,塔西林先生,这不是希斯娜小姐的错吧。再说,莫娜小姐会被释放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看到了她本人才知道的。您也应该发现了吧,昨天您和莫娜小姐都是被关在朗德堡的设施之中啊,这个过程我们骑士团可是一点都没有干涉啊,”

塔西林转过头来,依旧没好气地说:

“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作为守法公民的我又不是二进宫。这不是很明显了吗?那个小狐狸在拿你们当猴子耍呢,想必所谓的‘情报共享’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吧。你们这些骑士也是死脑筋,怎么就不知道打探一下他的动向呢?凭你们的本事不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吗?”

“这……怎么能对同盟者做这种事情?”

“前提也是他把你们……啊算了,反正我也犯不着替你们着急,”

黑眼圈下的死鱼眼扫视过了在场的三个人,塔西林权衡着,却也只能得出一个最不想得出的结论——这三个人他一个都甩不掉。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碎碎念完,还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要自证清白谈何容易,但是还是要去做,如果连做都不做,自己对克兰说的那几句话不就真的变成疯狗的癔吠了?

他闭上了眼,昨晚想过的,为了揪出幕后真凶而设想的步骤,看来还真的要走这条路了,这条回报率最低风险却是最高的道路。

当塔西林重新睁开眼时,满脸的怨念已经被他收拾好了。那好吧,既然死不了的话,那就这么做吧,反正自己已经烂透了,难道还能更烂吗。

“希斯娜,能带我去一趟你姐姐那儿吗?”

* * * * *

朗德堡世代由温特姆家族统治,现任领主只有一个,他的名字叫克兰·温特姆。

这是小孩子都应该知道的常识,也是当局承认的合法事实,然而在这一半浸入地下社会的南登区,这条常识却又加上了一条。

“对朗德堡的地下世界而言,克兰只是‘白天的领主’,掌管黑夜的领主另有其人……”

若是在捕风捉影的皇都,光是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就会被宪兵或是便衣拉走的吧。但是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在这里,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倒不如说这早已成为这里居民的共识了。

“……长期以来,通过控制黑市以及不动产兼并,梅瑟顿家族渐渐把控了整个朗德堡的地下社会。虽然可能达不到马里西亚哪个程度,但是还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梅瑟顿家族的现任家主艾泽·梅瑟顿,她就是这座‘堡垒’的地下领主,”

“也是我引以为豪的姐姐哦,”

这还真是可疑啊,如果艾泽真的是塔西林如所说是那种级别的女强人,她的妹妹希斯娜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看着就不让人放心的冒失娘?

“……嘛,像您这样体面的骑士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回事吧,”

塔西林语气里不无揶揄地问道。确实,尽管都是第一次的新来者,达利亚与莫娜对什么都维持着的天真的好奇心不同,看上去他是想把一切都记在脑子里,以便成为他今后的行事的参考,他恐怕还不知道这不是提升技巧的正确方法吧。

“倒也不是,我的父亲是个商人,再怎么说也会涉及到这方面的事情,”

“商人的儿子变成了骑士吗?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不过看达利亚的表情,塔西林也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他也产生了一天前格里一样的感叹——对于一个连自己被嘲笑了都不知道的人,嘲笑他的人看上去反而更蠢。

“呐呐,那塔西林大人去找那个人有什么事吗?是要从这里开始驱逐‘魔灾’了吗?”

莫娜眼中闪烁着像繁星一样的光芒,一般人恐怕是不忍心打破这少女的幻想的吧,然而塔西林也还是迎面泼了她一脸冷水。

“才不是呢,我是去讨东西的,而且我可没什么给她。明白了吗?按照俗话来说这应该叫狐假虎威吧,说到底就是和敲诈没有本质区别的行为哦,”

“哦哦!莫娜明白了,看来那个艾泽是个坏人呢,坏人的话应该就可以不用客气了吧?对不对?对不对?”

莫娜向着空气挥出了一拳,还好那拳没打到什么街边的东西,否则按她的怪力恐怕被打到的是什么都逃脱不了被打坏的命运吧。

“你这算是哪门子的明白啊!”

塔西林顿时产生了一种胃疼的错觉,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被人信任是这么麻烦的事情。按她的钢皮和怪力,就算是艾泽的护卫估计都奈她不得,再加上那个一根筋骑士,其实自己已经完全有威胁艾泽的资本了吧。

不,明面的威胁还是下下策,倒不是因为对艾泽过意不去,而是一旦打起来,这边的战力担当看上去都不像是会提防暗箭的人,那样的话完全没有战斗力的塔西林可没有自保的自信。

“总之暴力禁止,明白了吗?再说,艾泽也不是我遇到过最糟糕的家伙,说她是坏人就过分了,毕竟她可是我的大房东大人啊,”

“毕竟姐姐可是没少通融过塔西林先生,上个月的房租就是,整整宽缓了一个星期呢,所以塔西林先生这也应该算是‘吃人嘴软’吧,”

塔西林名义上的房东希斯娜如是说,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她原来还会补刀的啊。

“所以,塔西林先生具体是想向那位艾泽小姐了解些什么事情呢?”

就算那位“地下的领主”再如何神通广大,她所掌握的情况总不可能比他们这些有正规搜查权的人多吧?这是达利亚的潜台词。

“确实也应该解说一下了呢,我打算怎么度过这个可能是我生命的最后一个星期……”

“塔西林大人!请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

本来说这话的时候还想摆出与之相称的帅气表情,这下倒好,被莫娜这么一嚷嚷,原本充满了觉悟的宣言被硬生生地变成了搞笑艺人的表演。

“嘁……”

他马上换上了备用的日常默认怨念脸,继续说道:

“……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不够用来一个一个排除可能性,所以就只能在某个可能性上押宝了。比如说,从一开始事件的定性,怪物是‘闯进来’的,还是‘被带进来’的,光是这两者就有着本质的区别。不过这一点倒不用赌了,因为那位小狐狸已经给我点明了啊,”

“什么意思?”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吧,‘请给我找出这事件的真凶吧’,我可不记得你们什么时候得出了这是人祸而不是天灾的结论……”

一阵寒意划过达利亚的脊背,这不就是侦探小说中的情节吗——犯人狡辩说刀上可没有自己的指纹,而侦探却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凶器是刀了?”。

难道真的是克兰他……

“……当然,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没法下定论,说不定也不过是他一不小心措辞不当也说不定。但是对我来说这已经可以算是为数不多的信息了,也就只能抓住它了啊……”

塔西林甩了甩手手,一脸无奈的样子,好像是在讨什么人的同情似的。

“……昨天那个闷葫芦已经给过我了,历次怪物出现的地点。说实话,之前我对怎么获知怪物出现的地点可是真的没辙,这方面你们的事后工作做得还真是滴水不漏,否则我也肯定去那附近排查了……”

塔西林所指的“闷葫芦”就是奥斯顿吧,确实昨天的监视工作就是他做的。正如他所说,昨天奥斯顿利用了克兰给予的特别权限,调用了相关的档案,现在塔西林所知道的应该已经不比朗德堡的警探少了。

“……‘古拉维斯’的各位‘始圣贤’所创造的防护法阵,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个巨大的魔力汲取释放法阵,从法阵范围内的人类身上抽取魔力,用单纯量的优势对‘魔灾’进行魔力层面上抵抗。从这个原理来看,就算这些怪物能骗过守卫,也是骗不过防护法阵的,”

“嗯,那样的话防护法阵对怪物体内‘魔灾’的抵制将会让怪物当场暴走,然而在这一个月来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那……那怪物应该就是通过特殊货物进来的吧……那个……姐姐说过,有些货物在入境的时候是可以申请减弱防护法阵的,比如说像黑曜石、异硝石这种因‘魔灾’才产生的矿产,只要追查这一段时间内入境的特殊货物的话……”

希斯娜怯生生地说,尽管因为缺乏自信她的话听上去有些不可靠,但是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思路。

“……不过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按这条路子往下走。”

“诶?”

希斯娜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其实不只是她,其他两人其实也不会想到这种展开吧。

“想想看吧,那种东西的查证有多困难,一个月的话就算是正常的货物也应该出手了。再说,你们就确定那个小狐狸真的会给我真实的信息吗?”

“那你刚刚提防护法阵的事干嘛?!”

“我是想说,从怪物的解剖报告来看,它们应该是没有单独突破‘堡垒’的能力的,有错吗?”

“呜呃……”

至此希斯娜完全丧失了继续插话的勇气,只能发出令人不忍的哀鸣声了。

“那么塔西林先生又打算从何查起呢?”

“运输进来总该有地方暂存吧。大得能够装下一个怪物,以及在怪物出现地点的附近,用这两个条件去筛选整个朗德堡的房产,范围就能小不少了……虽然还是多得绝望就对了……”

原来他昨天被放出来之后就在做这些事吗?看他今早的窘相,达利亚原先还以为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走自缢结局,原来他还是做了这么多准备的啊。

“有房产,就会有房产税,有税就会有收据记录什么的,这样的话就能知道那些可疑的房产究竟是谁的了,”

说到这,剩下的事情应该就不言自明了。就算查到的名字只是个虚壳,比起连对方的虚壳都没摸到的骑士团来说,那也算是进了一大步了。

话说回来,其实这也并不是多难懂的事情,那为什么骑士团花了一个月都没能想到的?

说到底,骑士也只是战斗的专家而已。一开始召集他们过来的原因也并非是协助调查,不过是为了防范可能存在的超规格怪物罢了。

对这个结论,达利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感,现在他还剩下一个疑问。

“只有一点我还不太明白,既然要找纳税记录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找朗德堡的税务部门呢?”

向着那双逼人的金瞳,塔西林毫无惧色地回以一个不屑的眼神。

“尽管没有证据证明他与这件事的真凶相关,但是我可不想依靠那个小狐狸给我的权限,鬼知道他手下的人会不会给我真正的记录呢……”

塔西林顿了一下,接着露出了市井之人特有的坏笑,说:

“……如果你还要坚持所谓的‘同盟之谊’的话,那你就这么理解好了——我讨厌那位高高在上的领主啊,”

四人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这样露骨的表态带到了冰点。达利亚并不是不明白塔西林话中的意思,他很想反驳他的说法,然而却找不到能够反驳的地方。

所谓的“理性上接受了,感情上却没法接受”就是这种感觉吧。不论再怎么无法接受,达利亚也只得默默咽下这刺喉的不和感。

“塔西林大人!我也有问题!”

莫娜忽然举起了手,难道她找到了其他人没找到的疑点吗?

“那个……‘税’是什么意思啊?”

4、

几经周折,四人才终于到达了那个房间的门口。

“还真是艰难呢……”

希斯娜苦笑着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同时再次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张小小的表格。达利亚和塔西林都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这趟路不仅仅是对她这样的弱女子,对于两位“九尺男儿”来说也并非是通途。

“看来我要好好反省了,至少……下次来不能再穿这身了!”

比起南登区极易迷路的复杂街道,对达利亚而言更大的敌人则是人们所聚集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说得更直白一些的话,是对于他这个来自“地上世界”光鲜访客的敌意。

那是当然的,穿着中央骑士团注册商标式的白色斗篷,全副武装走在这么一个因藏污纳垢而臭名昭著的街区中,你难道还想这里的人来箪食壶浆迎王师那一套吗?

“……中央骑士团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些挨千刀的贵族,就连这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么?……”

“……我说过的吧!克兰那小子搞出怪物什么的幺蛾子,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骑士有理由进来修理我们啊!……”

至于那些更难听的话,为了不引起某些人的不适就不再继续列举了。

若不是达利亚的手一直放在“永恒之日”的剑柄上,那些亡命之徒恐怕是真的会冲上来把他撕成碎片吧。不过尽管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第一个冲上去的总归还是会被宰,在没有人想做这个倒霉鬼的情况下,两者之间就这么维持着这种微妙却又剑拨弩张的平衡。

尽管骑士应当遵守谦卑的美德,但达利亚还是忍不住想,这些人究竟知不知道,如果一次性释放出“永恒之日”的全部魔力,在南登区的地面上划下一道无法消去的焦痕,这种事如同探囊取物。如果这些井底之蛙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他们能学会在不知道底细的对手面前稍微收敛一些吧。

在这些恶意的尽头,即是这栋其貌不扬的大楼,按塔西林的话说就是“艾泽的要塞”,“朗德堡的城中之城”。

“不过……还真是深不可测,”

作为一个专业的战斗人员,达利亚倒不觉得这栋看上去就很民用的建筑物有多强大的防御能力,然而他却没办法用魔感神经了解到大楼内的任何信息,刻意的遮蔽和其中其他一般住户的魔力干扰一同构成了一道防线,将他对魔力的感应挡在了这栋大楼之外。这样的话都不用藏着掖着了,就用明面摆上一个用来埋伏的法阵,直到目视之前他都不可能察觉到。

至于楼内的人数,达利亚也只能得出“很多”这样笼统的答案,过分的人口密度使得魔力都模糊在了一起,根本没办法分辨出究竟是多少人的魔力。

结论,这座楼还真的有被称为“堡垒”的资格,尽管看上去都是破绽,但如果因此就轻视它,你就已经掉进它的第一个陷阱里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啊……”

就连达利亚这样的死脑筋看到这种大楼也觉得棘手,室内可不是他擅长的战场:理由一,“永恒之日”作为阔剑本来就不适合在狭窄的地形中打斗;理由二,一旦使用“永恒之日”的能力,他可没有能控制住杀伤范围的自信。当然,理由二是出于骑士道才成立的,如果达利亚是个杀人鬼的话,直接把这整栋楼蒸发了就是了。

“各……各位,我知道是哪个房间了,”

希斯娜努力回想纸上暗语的一分钟,也是塔西林在“黑恶势力”的总部楼下呆站着的这一分钟,四周像是苍蝇一样挥之不去的恶意怕是让这一分钟变成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了吧。

即便走进了这楼内,这几级台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走的路。楼内楼梯的宽度简直和大楼的整体尺寸成反比,仅仅是稍稍比一个人宽一些,这就少不了与原本就过剩的楼内居民摩肩接踵,敌意以及恶心的体味、高温自然也包含在这栋大楼的“套餐”之内。

总之,经过了上述的这些苦难,四人才来到了这扇门前。

“莫娜要被闷死了啦,刚刚还有个大叔摸我屁股耶!”

莫娜一脸不愉快地抱怨道,那位性骚扰大叔恐怕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可是一拳就能把身旁的墙打穿的的怪物,如果他明白这一点的话大概不仅不会吃她的豆腐,退避三舍估计都来不及吧。

“哦?你的钢皮有什么好摸的,怕不是和钢板一样吧,”

“塔西林大人不信的话自己来摸摸看嘛!”

塔西林赶紧在莫娜对自己撅起屁股之前对着她的脑袋来了一手刀。

“唔呃呃呃呃……”

“我去!疼疼疼疼疼!你这家伙!还真是和钢板一样硬啊!”

这两个人一个蹲着捂着头哀鸣,一个疯狂地甩着刚刚使出手刀的那只手,活脱脱的一对搞笑艺人。对此达利亚也只得报以尴尬的微笑,转过头问希斯娜:

“确定是这个房间吗?”

“嗯……应该是没错的。就算今天不在这里,姐姐在这栋楼内实际会使用的房间也是有限的,实在不行还可以一个一个找,”

“恐怕没那么简单……”

一般来说,进入了错误的房间总该是会有陷阱什么的,如果光靠逐个开门就能够找到她的话,那这“暗之领主”的办公室也太水了吧。

“不不不!我完全没有不相信希斯娜小姐的意思!只不过……呃……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慎重一些总不是坏事,嗯总不是坏事,”

然而,正当达利亚伸出手,打算借魔感神经对门后的空间进行一次彻底地扫描时,另一只手却先一步握住了门把。

“既然到了为什么不进去呢?”

说罢,莫娜一脸无所谓地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的黑暗如张开的血盆大口将四人一同吞噬。

* * * * *

“呃……”

刚刚的是意识遮蔽再加上空间转移吗?要知道只是其中一项就足以难倒这大陆上一半的法师了,这法阵还把这两个效果整合到了一起?就算是请别人做的这也是了不得的事了,因为就算是作为“古拉维斯”中央的达利亚都不认识能够做出这法阵的人,所以这“夜之领主”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就说了,怎么可能没有陷阱的啊,”

嘭!

站在达利亚身旁的塔西林狠狠地用脚踢了一下眼前的牢笼……等等,牢笼?!

达利亚这才从眩晕感中清醒过来,却猛然惊觉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笼子内!

唰!

他惊觉地拔出了腰间的“永恒之日”,只要用它的话,不论多么坚硬的材料也……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得好,‘厄运之金’哟,”

从牢笼的正前方,传来了一个傲慢的女声。在那里,一位亮金色长发女性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正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这几个不速之客,虽然不似外面的混混那样有着露骨的敌意,但却也感觉不到任何友好的温度,毒蛇对猎物的窥视也莫过于此吧。

“你是谁?”

达利亚双手握剑,维持着备战的姿势,同时用眼睛和魔感神经审视着这个陌生的空间。

“你们要找的人,”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还真不知道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差呢?”

第二个女声出现了,它的主人正站在办公桌的一旁,蜂蜜色的头发被扎成了两条长长的马尾辫垂在身后,乍一看由两条皮带固定的露脐短衣和短裙装也比桌后的女性开放得多,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就比前者要友善多少。至少达利亚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和有着这种笑相的女性扯上关系。

“……”

房间内的布置倒是很正常,应该说很符合一个“地下领主”位高权重的身份。两旁的档案柜上摆满了像账单一类的文件,居中的办公桌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户,桌上的东西看不出什么个人倾向。而在这无趣的空间内唯一的装饰,也就是固定在落地窗上的两只鹰隼标本吧,然而它们无机质一般的眼神也只是徒增了这空间内的阴沉感。

比起这些,更让达利亚在意的是几乎布满了这整个墙面、天花板和地板的法阵痕迹,这种大型术式即便以他的身份看来都是难以一见的规模。别说是他这样的武夫了,就算是骑士团里专业出身的杜莲来解析,恐怕也得大半天才能彻底摸清楚吧。

桌后的女子无视了桌旁女子的发言,继续说:

“那笼子是用黑曜石制作的,我想我应该不用再进一步解释了吧,”

“啧……”

黑曜石,因“魔灾”而产生的变异矿产之一,除了具有石材都具有的坚硬之外,其最大的特征就是能够完全阻却魔力的影响,即便是“永恒之日”那夸张的魔力洪流也照样能够阻断。换言之,可以说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能完全克制“永恒之日”的物质。如果在这里释放圣剑,别说突破牢笼了,形成的魔力乱流会让达利亚知道什么叫做“自爆”。

“她就是艾泽·梅瑟顿,”

不消塔西林耳语,达利亚也应该明白了,她刚刚已经说了,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那旁边那个呢?打手吗?”

“……有些面熟,但也不像个打手,倒是像我家楼下住的那些女人……不过我也没听说过艾泽她有这种兴趣啊……”

“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吧,希斯娜解读密码的方式是正确的,但是诸位也应该见识到了,我的妹妹实在是让人不放心,所以她手上的密码实际上是需要二次解码的,关于这一点我已经让她去好好反省了。如果你们进了正确的门,你们就会从那边的门里进来,如果是错误的,就是现在的情况了……”

每天换一个办公地点,每天的办公地点以密码的形式向组织内公布,并且还直接把误入者传送到笼子里。这么干的艾泽肯定不是第一个,但是像她这样反而对自己的亲属变本加厉的,还真是前无古人了。

“……那么……”

喵呜!

直到艾泽站起身,它不得不艾泽的膝头跳下,笼内的囚徒才发现原来一只黑猫一只都安适地小憩在这大人物的身上。艾泽身上穿着的看起来十分成熟的暗酒红色长连衣裙,再加上桌子的遮挡,也难怪他们一直看不到那只猫的存在。

“……中央骑士团的骑士、时常欠租的老赖以及……朗德堡新近的逃犯,这样的组合究竟来找鄙人有何贵干呢?”

艾泽刚说出这话,靠在桌边的女性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等等……你说逃犯?”

她的意思是说莫娜是逃犯吗?凭她的能力确实,一般的监牢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但是达利亚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可没听说过你这家伙是逃出来的啊!”

“塔西林大人!请您相信我!我一直遵从着您的嘱咐:除非在您允许的情况下,不能对任何人使用暴力。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

“哦?这可就有意思了,因为这件事可不是地下情报网给我带过来的消息,朗德堡广场的公告栏都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昨日,中央骑士团于本‘堡垒’领土内抓获‘维普尔’疑犯男女各一名,女性在被抓获后逃亡,而男性将在一周后公开处决。尽管告示上没有画像什么的,但是那个小丫头,还真是和告示上的描述相似那,”

“……你说处决?……”

塔西林顿时觉得两腿一软,作为土生土长的帝国人,他就从来没听说过公开处决能被取消,也就是说,不论到底能不能查出什么,他都会在一周后……

哈,哈……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我们也不得不向民众做个交代……”

“那家伙,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

克兰那张大男孩一般的面庞,像狐狸一般的笑容,以及如烟一样虚无缥缈的话语,这时像是无形的绞索一般套在了塔西林的脖子上,他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就好像真的被不在场的克兰掐住了脖子一样。

“你,果然是坏人呢……”

莫娜的脸沉了下来,她大概也感觉到了,艾泽的话刺痛了塔西林,而所有与这位预言中的贤者为敌的都是坏人,这就是莫娜比直线还简单的逻辑。

“被逃犯说是坏人,这还真是,头一……”

然而,这句冷笑着的话还没说完,一片黑曜石的残片就擦过了艾泽的脸,打碎了她身后的玻璃。

莫娜仅凭一脚,就击破了这由黑曜石材料建构的牢笼,她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身上,暗红色的眼睛怒视着站在她眼前的艾泽,怒气让她的神情变得狰狞了起来,昨日那让两名骑士铩羽的怪物又再次降临了。

“道歉……向塔西林大人道歉……”

“啊呀啊呀,要打架吗?不过对于说不明白的家伙,吃点苦头对之后地合作也有好处,对吧?Boss?”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桌边的女子却没有要上前来与莫娜对阵的样子,难道说她真不是什么打手吗?

艾泽侧过脸瞪了她一眼,她则像恶作剧一般吐了吐舌头,应该是“我就随口一说,您别在意”的意思吧。

艾泽伸出了带着皮手套的右手,对莫娜做出了“放马过来”的手势。

“呀啊啊啊啊!”

莫娜一蹬地板,这平整的木地板上一下子就留下了一个深坑,就凭着一次的加速,莫娜和艾泽之间的距离就化为了乌有。向着那张没显露出一丝吃惊的高傲面庞,莫娜挥出了足以一击击破花岗岩的一拳!

“等……”

达利亚的话语肯定传达不到了,他只得做好迎接最糟糕结果的心理准备。

喵呜~

桌边的黑猫伸了个懒腰,无视了就发生在几米外的冲突,悠闲地踱去其他地方去了。

“哇噢,”

桌边的女性吹了声口哨,同时也瞪大了眼睛,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要“护主”的任何表示,从始至终,她都像是个旁观者,用隐藏在笑靥下的目光观察着房间内所发生的一切。

艾泽只是一歪头,莫娜的直拳就挥了个空,仅挥拳的风压吹乱了艾泽额前的发丝。

“力道惊人,但是动作太单调了……”

说罢,艾泽瞬间抓住了莫娜挥拳的左臂,在刹那间出力向前一拉,莫娜就轻易地失去了重心向前倒了下去。

“……收招不够迅速,重心不稳,反应也不行……”

待到莫娜反应过来的时候,艾泽已经控制住了她的双手,并用全身的重量压在了她尚未痊愈的左臂上以控制住她的行动。就结果来说这又是昨天约顿擒拿术的重演了。

“……不管用什么样的标准评价,都是不合格,”

艾泽的语气之中没有好恶,与其说是搏斗的对手,更像是在品鉴一件艺术品的专家。当然这种冷淡的语气只会让莫娜更窝火罢了。

“……不过,还算是个可塑之才,特别是魔力和体型的优势,你倒是很适合做个刺客呢。怎么样?有兴趣和我干吗?我会……”

“谁!管!你!啊!”

“谈判破裂了呢……好吧,如果你尽全力反抗的话,像我这样的弱女子也是随时会被杀掉的吧。只不过就算我死了,你刚刚弄坏的所有东西,就是地板、笼子和窗户,也都要你的塔西林大人赔喔,”

“我!听!不!见!”

其实有些理智的人都该明白了,艾泽的话真正的听众应该是塔西林才对。

嗯,现在市面上的黑曜石可不比黄金便宜多少,一块小指头大的黑曜石都能换一枚金币了吧。黑市的话价格只会更坑。至于这地板……啊,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货啊,大概是诺提克那边的实木材料做的吧。进门之后一直嗅到的这股淡香搞不好不是什么香料,而是这木材本身发出来的,这样的话,总共要赔偿的钱……

之前看到过的“苦力”、“奴隶”之类的形象浮现在了塔西林眼前,还不上钱就要成为奴隶,在这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如果给这个女魔头做牛做马,还不如一个星期之后让克兰给自己一刀呢!

经过权衡之后,塔西林深吸一口气,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大喊:

“莫娜!停手吧!”

“可……可是……”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你想夺走这大陆的希望吗?!”

“……”

莫娜的动作停了下来,艾泽见状从她的身上站了起来,并绅士地向还趴在地上的莫娜伸出了一只手。

“哼……”

尽管一脸的不情愿,但莫娜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把自己拉了起来。

“恶魔,”

莫娜的眼中放射着露骨的敌意,艾泽则直面着来自于这怪物的敌视,淡笑着回敬道:

“怎么敢当?我呢,不过是个普通的‘坏人’罢了,”

噗嗤。桌边的女性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瞬间破坏了这微妙的气氛。

“艾丽卡!”

艾泽的直呼让她一激灵,她马上摆正了自己的表情,要不是有这种反应,塔西林都快误以为这两个人的地位是相同的了。

“能请您从我的衣柜里给莫娜小姐挑一件好一些的衣服吗?女孩子总不能穿这种破布上街,两位绅士也是同感吧?”

确实,莫娜身上穿着的都还是昨天的粗布斗篷和裙子,在袭击了骑士团之后的确是到了能用“破布”来形容的地步了。如果现在让她上街蹲着,在脚边摆个碗,肯定还会有不少富于同情心的人往里丢钱吧。

“啊……嗯……”

塔西林低下了头,有些不情愿地表达了同意,确认了这一点,莫娜才乖乖地被艾丽卡推着,两人一同走进了房间左侧的一扇门内。

“滑稽剧就到此为止了,”

艾泽踱回了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烟杆和火柴。

“呼,你们需要我干什么?我做这件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

吐出了一缕青烟的同时,艾泽也直截了当地向达利亚和塔西林抛出了“最后通牒”。

“我……”

“我们需要特定对象三个月来的纳税记录,”

喵呜~

黑猫又踱了回来,已经开始浓重起来的烟味并没有让它反感,相反它还一脸满足地来回蹭着主人的脚。

达利亚的的剑已经收回鞘中,他的语气也确实是在请求,但在艾泽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要找纳税记录的话应该去找克兰的税务官才对,找上我这简直是南辕北辙了吧,”

“还请您务必通融,这件事关乎这个‘堡垒’的存亡,”

面对达利亚的谦卑,艾泽的眼神反而瞬间变得尖锐了起来,仿佛感应到了这一点,黑猫一溜烟从她脚下窜到了档案柜的顶部。

“一般的公民怎么可能持有那样的资料,两位需要重温一下帝国的律法吗?私藏‘堡垒’公文究竟适用什么样的罪名和刑罚呢?”

“……”

若艾泽咬死自己没有那种东西的话,达利亚自然无从交涉,那要怎么办?难道直接用武力抢吗?那可是作为骑士的他最为唾弃的下下策啊。再说,深思熟虑对于五分钟的底线而言实在是太奢侈了,如果再不想出个方法的话……

“骑士大人,您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啊……”

塔西林拍了拍达利亚的肩膀,走上前直面着艾泽冰冷的目光说:

“大姐从一开始就说了吧,我们在提出要求的同时,也要报个价格吧。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对吧,大姐?”

“我可不记得有你这种拖房租的小弟,况且谁允许你把我叫得那么老了……不过看在你说得在理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艾泽将臀部靠在了桌子上,深吸了一口烟杆。

“这位说话难听的小弟且不论,说得难听些,这家伙就算把自己卖了恐怕也值不回你们想要的东西吧。但是你们中央骑士团,总该能拿出些与之相称的‘诚意’吧,毕竟这件事可是关乎这个朗德堡的存亡啊,”

塔西林转过了头,他栗色的眼睛用眼神向达利亚索求着,希望他能够以骑士团的名义拿出什么条件来让艾泽松口。

“即便是空头支票也好,如果什么都拿不出来的话可是连交易都不能成立啊!”

真的是想要提着这个笨骑士的耳朵吼出这句话啊,塔西林不无焦躁地想,达利亚的金色眼眸中漂浮着的却仍是不知所措的迷茫,那副表情已经把底子都透给艾泽了——其实这个人其实根本没办法代表骑士团做出任何承诺。

要怎么办?

“看来……”

“等等!”

艾泽眼中放射着些许的惊讶,她所知道的塔西林是不可能有胆子忤逆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大胆了?

“对一个一周后就要被处决的人,饮鸩止渴什么的完全不算什么的好吧?”

首先冷静地想想看现在的形势吧,有什么事情是艾泽也不知道的,说不定自己就能够加以利用,打破眼前的僵局。

1、她不知道其实自己就是一周后就要被处决的男性囚犯,自然她也不会知道自己调查这件事的立场。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个经常拖欠房租的租客罢了,她根本就没深想,估计也没兴趣去思考吧,为什么本来和怪物侵入事件无关的他会出现在这个诡异的三人组之中。

2、她同时也不知道达利亚的身份,她刚刚只称他为“中央骑士团的骑士”,而非什么“副团长大人”,泄露身份的仅仅只是他这身戎装吧,而这位骑士究竟是姓甚名谁,她恐怕也是不清楚的吧。

所以,自己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才能让她松口呢?

……

“南登区至少一个月内的安全,如果是以此为条件的话,恐怕都还能有找余了吧,”

这家伙疯了吧。

在场的其他二人同时用自己的方式向塔西林投来了表达同样意思的目光。

“呵,这难道是最近流行的冷笑话吗?南登区崩溃论吹了好几年,到今天新历85年我也没见南登区天崩地裂啊,”

塔西林伸出手挡住了达利亚,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要插嘴”。面对艾泽的嘲讽,他说:

“艾泽大人,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了。其实我就是这次怪物侵入的执行者之一,”

塔西林爆炸性的发言瞬间冻结了三人之间的时间,艾泽自然不可能像一般人一样将惊讶写在脸上,但她也没有马上反唇相讥,这是个不错的开始,代表着她至少没有这发言武断地当做瞎编的谎言。

“实际上,这整次事件和您并不会有什么冲突。我们,啊,以及中央骑士团想要整肃的,不过是‘魔君’克兰的势力罢了,”

“不过,据我所知,塔西林·伊克斯珀只不过是个连毕业证都没能拿到的三流记者而已,这身份和能让整个‘堡垒’震撼的末后黑手之间的差距,你难道不会觉得太大了吗?”

“这不过是表面,地摊上的间谍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其实也算是挺管用的。您应该看过我被采用的稿件吧,您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我一介草民,能够知道克兰的猛料,这次又为什么能准确地预测骑士团的动向?”

艾泽默默地吸了口烟,先前嘲笑的神情也正一点点地从她脸上褪去。

“但是会想要纳税记录这种东西,你不觉得比起‘犯人’,更像是‘警探’的行为吗?”

又吐出一口青烟,艾泽眯着眼睛,重新审视了塔西林一番,又说:

“有没有这种可能?你们的小算盘已经快破产了,所以才专门找个茬来我这,就是为了把这口黑锅送货上门。毕竟在克兰那伙人的眼里,在南登区开出什么样的恶之花都不奇怪,”

“您觉得,对于在这里连路都认不清的中央骑士团,会想到这一点吗?”

“唔……”

尽管很想反驳,但达利亚却也只能维持沉默,因为如今两人的话语已经完全脱离了他能消化的范围了,根本不知道要从何插话起。只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塔西林确实是在一步步地向着“空手套白狼”的方向迈进着。

“呵,倒也是……”

片刻的哂笑后,艾泽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不过,难道你不觉得立场反了吗?我也完全可以把你们的身份捅出去,这么一来,被要挟的不应该是你们吗?”

“……”

塔西林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他恐怕还未自觉,自己攥紧的拳头里早已湿透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被称为‘黑市女王’的您,难道会愿意看到这种双输的结局吗?……说的再直白一些吧,我人头落地的那一天,也就是怪物踏平南登区的那一天,”

“还真是敢说呢……”

艾泽的眼中一瞬之间放出了如剑一般的冷光,让塔西林顿感自己的心脏已被这股寒意刺穿,他努力维持着定力,因为他知道如果在气势上输了就什么都完了。然而比起不明白个中真意而硬扛的塔西林,达利亚更熟悉这种眼神,这是杀人者才会放出的恶意,也就是无数小说中提到的“杀气”。

“……不过,我不讨厌大胆的人,对你有所改观了,塔西林·伊克斯珀,”

刀剑回鞘,所以这也就是说……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扯这么大的谎了,还是要夸奖你的,塔西林·伊克斯珀,刚刚就是你反问我的一瞬间,我差点就相信你真的是这次事件的什么幕后黑手什么的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

“给了台阶就要知道下啊,年轻人……”

艾泽不容质疑的面色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塔西林编的故事已经破产了,再就此纠缠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

“……还有那边的骑士先生,啊不,达利亚·卡克斯副团长,请放轻松一些,这种事情可不是光凭一根筋的斗志或是骑士道就能解决的,”

达利亚也不得不将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这样气氛才算是降温到了能够继续谈判的范畴。

“姜还真是老的辣啊,我甘拜下风……”

塔西林举起了手,一脸无奈地叹气道:

“……是从哪里开始露出马脚的呢?大姐,”

“嘁,我不是说了别把我叫得那么老了吗?……”

艾泽又抽了一口烟杆,不过尽管她一直这么说,她倒也没给出一个替代的称谓啊。

“就语言的内容而言是无懈可击的,我手上虽然没有能证实你所言的事实,但同样也没有能够证伪的事实。不过像这样不偏不倚击中我的盲区的陈述,本身就足够可疑了,不过也只是可疑罢了。真正让我做出判断的,是你们两个啊,”

“也就是说,只要演这出戏的不是我这个撂倒的穷租客和一根筋笨骑士,你就会信了吧?”

“呵,你就真的要把自己的面子拆的这么彻底吗?”

“还真是抱歉啊,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面子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啊,”

看着一脸痞相地作此宣言的塔西林,艾泽叹息般地吐出一阵云雾。

“正因为这样,你才不可能是什么‘维普尔’的干部啊。像你这样从来没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如果只是用狂妄这种属性来代替的话,很容易就被看穿了,”

“原来如此,”

几声自嘲的笑声,听不到不甘,回荡的只是他对这样的自己深深的鄙视。

“其实,塔西林你是不甘于现在的生活吧?”

只有不满的人才会愤懑,达利亚是这么想的,所以即便一开始对塔西林印象不佳,他看到他的冷笑也还会产生这样的猜想。究竟是不是这样,恐怕就连塔西林本人也说不清吧。

“当然,达利亚副团长也要负一定责任。约顿·博纳海姆领导下的中央骑士团确实有动机做对克兰·温特姆落井下石的事,但是负责实施这种阴谋的绝对不可能是他这种出了名的榆木脑袋……”

完全合理,但是还有一点,她又是怎么认出达利亚的呢?就算是在入城式上见过,也不会知道谁是谁的吧。

“……一开始差点被唬住也是因为一开始没认出他来,后来我才想起来,金黄色的阔剑,其中的魔力总量超过了十个成年人的总和。‘永恒之日’,如果连它都看错,我也枉干了这么多年的黑市了,”

剑反而比骑士本人更有名吗?这对达利亚来说还真是不小的打击,看来现在的自己还远远配得上这把剑。

“那么,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呢?我是一定要拿到记录的,倒不是为了‘堡垒’的存亡什么的,这只是为了我个人的存亡罢了。达利亚,若她还是这种态度的话,用你的‘圣剑’把她蒸发掉也无所谓吧,”

“这种事……”

这不就彻底变成入室抢劫了吗?!可以的话还真是不想用这种方式,但达利亚却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真的下决心要查明这次事件的真相的话,艾泽就是自己不得不要越过的障碍,那么这就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率的手段了。

“这次是彻底变成‘亡命之徒’了吗?……”

艾泽脸上那副失去了兴趣的表情正在说:“你们就这点伎俩了吗?”

“……也罢也罢,这么纠缠下去无益又无趣。我也摊牌了吧,尽管正规的纳税记录我是真的没有,但是相似的东西我当然可以给你,而且不附带条件喔,”

但塔西林还是皱着眉头,维持着警觉的神情。太突然了,根本就没有改变想法的过程,刚刚也没有发生什么从根本上改变双方天平的事情。那么……要不她在信口胡诌,要不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就连刚刚的交涉也不过是为了找乐子罢了。

“喂喂,我可不记得大姐是个慈善家啊,”

“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收回刚刚的话吗?”

“当然不会,因为我这句话可没有像是法律效力或是商业价值那种足以让你改变决定的份量,”

“啧……”

艾泽不禁咋舌,没错,成熟的自己当然不会因为这种挑衅就改变自己的决定,只不过这样就正如塔西林所说了,唯独这一点让她有些不爽。

如果你真的能拿到华兰联合魔法学院的毕业证,你这一肚子的坏心眼还真不知道能翻起多大波浪呢?

不过就算自己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了,塔西林想必也只会说“幻想不可能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之类的话吧。

唉,过分现实对年轻人可不好。如果两人的关系更亲近一些的话,艾泽就会这么规劝了吧,然而这两人说到底也只是租客和房东的关系,不可能因为塔西林那一两声“大姐”就拉近多少。

“你就那么想知道我帮你们的目的吗?”

“太阳从东边升起了总该给个理由吧,否则我们心里可不安稳,”

果然,这家伙果然还是让人不爽,刚刚想过的事情还是都算了吧。

“帮你们解除朗德堡的危机,这难道还不够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你也应该明白吧,”

“真的吗?……”

塔西林栗色的眼睛中仍漂浮着怀疑的因子。艾泽归根结底的身份是什么?是商人,即便手段如何地不合法,她终究还只是个商人,所以她才会被称为“黑市女王”而不是其他的什么称号。对于这种无利不起早的生物,会无偿地提供什么东西实在是过分异常了,要不是自己在做梦,要不就是有什么陷阱。

不过……冷静,这家伙也说过了吧,我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她下套的东西呢?没有吧,既然这样的话,即使有陷阱也……

“你硬要问的话……我只能说,要如何利用你们的行为赚钱是我的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抱歉,刚刚是我失礼了,”

想通了的塔西林及时地退了一步,气氛才算是没往更僵硬的方向发展。

“所以……这就算……搞定了?”

尽管每个字都听得懂,却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像是在听异国的笑话抓不到笑点一样。达利亚不禁要重新思考了,不是骑士的自己究竟算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5、

“呀哈哈~大丰收~大丰收~”

莫娜背着这么一大袋子的文件在街上蹦着自己的舞步,若没有“魔蚀”带来的怪力,恐怕要跳出这种轻盈的步伐是完全不可能的吧。

塔西林慢慢地跟在莫娜的后面,刚刚经过了这么紧张的对峙,他现在只想回床上睡大觉,但在那一周死期的催赶下,就连这渺小的愿望也是不现实的奢望。

“……这么多,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完啊……”

而且还不是说看完了就完了,就算有明确的指向,他也需要实证,那就是说明后天他也还要去实地走访那些可疑的地方,真是想想就觉得累的差事。

“……不过,那家伙还真是送了几套衣服啊……”

“女孩子怎么能没几件能穿的衣服”,艾泽就用这样的理由硬塞了过来,塔西林倒也没想太多就照单全收了,正好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有给莫娜换洗的衣物

现在穿在莫娜身上的已经不是之前的那套破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漂亮得体的长袖裙装,缝成褶边的裙摆在少女的旋转下飞舞,裁剪合体的尺寸刚好衬出了她匀称的身材,配上她漂亮的面庞和飘散的乌黑色长发。如果她能再消停些,说她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的吧。

但是,要说这现挑的衣服有哪里不恰当的话,就是颜色了吧。

“我也知道,艾泽大姐她大概也只有那种成熟女性穿的衣服,就算这样,也没必要挑像丧服一样的全黑色吧?”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衣服到底也是给人穿的,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穿着者本人啦,”

“居然听到了……不过……你也没有理由一起跟过来吧,艾丽卡小姐,”

然而塔西林的死鱼眼却完全没起到效果,艾丽卡脸上堆着的仍是那副标准狐狸精式的笑容。

“这件事我也不能算是局外人啊,所以就一起干有啥不好的……”

“蛤?既然如此,那还请问您究竟是属于受害者还是加害者呢?”

二人视线相交,从对方深紫色的眼眸中,塔西林读出的也只有多得要溢出来了的自信,其他更深层次的东西都被小心地掩埋在了那看似狐媚的笑容之中。

“这女人,很难搞,”

最终也只能得出这样笼统的结论

“总之,是帮你们的人,”

说罢,艾丽卡往前跳了几步,挡在了他面前,她诱人的肢体一下子占据了他的视野,特别是那对半露着傲视他的“**”。

“话说回来,已经是三年不见了啊,未来的大法师塔西林,”

“……蛤?”

反应了几秒,塔西林才把注意力从眼前的绝景转移到艾丽卡的冲击性发言上,然而要弄清楚这句话的真意,恐怕要花的时间就不只是几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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